電影來了

解碼《天下無雙》
by 音像藝術管理研究所　方佳南
　　
　　天下無雙是2002年香港賀歲片之作，卡司雲集，王家衛監製，由有『神經刀』(註一) 之稱的鬼才導演－劉鎮偉所編導。傳統故事配合天馬行空的包裝，巧妙地結合黃梅調，表面詐瘋實則深情流露，盡現演員優點和明星個性，堪稱KUSO(註二) 電影的代表作。 


　　『KUSO』，是近幾年崛起的次文化，從早期無厘頭的電影文本，到現在惡搞小影片，重新改寫電影、漫畫、小說這是以舊文本為主體，採用戲謔荒誕的手法，作出巧妙的趣味詮釋，抽離舊文本的旨趣，達到紓解壓力、帶來歡笑、創意無限的表達形式，如轟動一時的無間道之CD－PROⅡ(註三) 。KUSO成為一種新穎的娛樂手法，特色就是表面正經八百，實則帶著無厘頭、惡作劇的意味。《天下無雙》就是一個具有KUSO色彩的電影文本，內容充滿著多方面的其他電影文本的對話，劇中的演員在過去曾飾演的其他電影角色與在本電影劇中的角色的相互回應等，以及各類毫無邏輯正確性可言的場景安排。

《天下無雙》娛樂性質十足，充滿賀歲片架式，卻內含著另類的嘲弄創意，在兩岸三地獲得頗佳的票房，其劇中對白也成為經典在影迷之間流傳，亦獲得香港電影學會2003年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影片(註四) 。《天下無雙》挾帶著王家衛的品質保證，極具魅力的明星卡司（王菲、梁朝偉）豪華陣線下，劉鎮偉用一貫的無厘頭式風格和獨樹一格的對白，使整部片在娛樂性質中，帶著饒富多元的趣味，鬧劇形式下的悲情，傳達了愛情專一的主張。

三個電影文本的詼諧對談

　　《天下無雙》走出單一的賀歲喜劇，在劇中採用了三個文本交叉對談，對於熟悉香港電影的朋友更是一大享受，以早期黃梅調電影「江山美人」為基本主軸，而故事內容卻大量改寫，原本預期的遊龍戲鳳，卻不見皇帝下江南，而是皇帝的妹妹－長公主（王菲飾），在沒有邏輯可言的奇怪誤會下，和龍鳳鎮的李氏兄妹，李鳳姐（趙薇飾）和其兄李一龍（梁朝偉飾）與長公主展開奇特的友誼，其中虛虛假假，觀眾是唯一看得到虛假的旁觀者，看著銀幕上的人物錯綜複雜的交往，後來真正的皇帝則是為了下江南找回皇妹才來到了梅龍鎮，遇到鳳姐，回到傳統在梅龍鎮上的皇帝擺脫原本的身分大玩角色扮演。小霸王李一龍與長公主的十八相送則是應對了經典黃梅調梁祝的橋段。
　　在劇中，導演利用王家衛的經典對白，對王家衛的電影文本作了戲謔和觀點的對答，如２０４６(註五) 機密檔案，用以描述長公主如何逃出皇宮；男女主角初相遇則同「重慶森林」中主角一般，假裝熱情的互相對待，直至最後卻開始動了感情，劇中男女主角的一段黃梅調歌舞，跳起了阿哥哥回應到「重慶森林」中的主角 (註六)，配樂上則搬照了一段「東邪西毒」的音樂。
　　劉鎮偉再度運用自己在其他作品的經典對白，在這部電影的情境中，加入，成為奇特的對談，如情比金堅重述在「大話西遊」的對白，情比金堅由朱茵所飾，朱茵在「大話西遊」中是飾演孫悟空的情人紫霞，而情比金堅重述的話，則是當初孫悟空（周星馳所飾）對著紫霞（朱茵所飾）所講的台詞，虛虛實實之間，是透過對話及人物角色的重疊，來緬懷一段大話西遊裡主角真摯的愛情 (註七)。

時空交錯的文本繆趣

　　導演利用現代熟悉的事物，巧妙的穿插在劇中，成為一大特殊趣味，就像我們在摩登原始人看到各種石器形事的現代產品一樣，讓人在時空錯亂下，莞爾一笑，是具後現代主義表現的古代小發明，如：超速素描機，皇帝的創意發明，破除階級意識的藩籬－西方的擁抱招呼，鳳姐的領班服、大內恃衛的公事包、菜單與雞骨鞋（高跟鞋），皇帝裝扮著黑人爆炸頭，身著日本浪人裝扮，和原本皇帝身分脫離，表達出皇帝的內心是超脫這個時代，成為皇帝是身不由己。

關於信任的愛情命題

　　全劇笑鬧，卻在愛情的部分漸漸舖下悲劇的因子，愛情要通過試驗，才能決定，因此有了「真心爐」(註八) 、「天下無雙緣定今生龍鳳配指環」(註九) ，面對試驗卻需要完全的信任與豁出性命的勇氣，信任對方也信任自己，達到忘我的境界，這即是天下無雙一劇中一貫的愛情主張。鏡花水月的惡作劇，則是導演劉鎮偉對監製王家衛過去電影中留下的愛情困境的回答，在「東邪西毒」一片中，王家衛留下桃花的遺憾，在「天下無雙」裡，把男女主角的愛情拉到了桃花樹下，主角最後下了愛情的結論，同時解破「東邪西毒」留下的遺憾，也另外回應到導演劉鎮偉在另一作「大話西遊」一片中，所留下的至尊寶（即孫悟空）的愛情遺憾 (註10)。

愛情結論的經典對白

　　很多時候，愛一個人愛得太深，人會醉，而恨得太久，心也容易碎。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等待，我不知道她等了我多久，我一直以為我不會再有機會見到她。突然間，我不知道怎麼開口，不知道怎麼講第一句話，告訴她，我真的很愛她。原來塵世間有很多煩惱是很容易解決的，有些事只要你肯反過來看，你會有另外一番光景。我終於明白，鏡花水月是什麼意思，其實情之所至，應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兩個人在一起開心不就行了。今天她是小霸王，可能明天又會輪到我了。（天下無雙，李一龍最後的台詞。）

天下無雙的娛樂元素

1.天馬行空的劇情，無厘頭的對白（如：皇帝逃出皇宮遇到大內侍衛的對話，皇帝道：這群人在我眼中何嘗不是一群飯桶，鏡頭畫面大內侍衛全成了一桶一桶的飯桶；大內侍衛長道：皇帝在我眼中何嘗不也是一個粽子，鏡頭畫面皇帝則成了一個大粽子）。

2.遊龍戲鳳的傳統民俗故事，挑戰身分懸殊的愛情。皇帝與酒家老闆娘；公主與地痞流氓。

3.角色扮醜易裝的戲謔：
導演特意將帥氣的男主角扮醜出場，顛覆觀眾對男主角熟悉的視覺印象，形成另一趣味，把戲中的男女主角扮醜，也成了香港電影上開始運用的搞笑橋段。皇帝的角色，在到了梅龍鎮後，一度打扮成浪人痞子或是賭徒，亦是顛覆往常觀眾對皇帝微服出巡的裝扮的視覺印象。
　　
4.後現代主義的古代小發明：
超速素描機－如現代的超速照相機，在劇中的呈現方式，則是有茅草搭建的封閉小屋，內坐有一位快速素描高手，將瞬間畫面快速繪畫出來。皇第的小發明：雞骨鞋－即高跟鞋；大內侍衛的公事包－即專業人士專用的公事包，一改大內侍衛佩帶刀劍的印象。
另外還出現古代的交通警察，兼職算命仙的流氓．．．等現代性用語。

5.紀錄報導式
自白口述或是資料報導，在情節說明時，鏡頭突然跳出，仿如紀錄報導般，提出當事人的自白口述，如小霸王與長公主相送一段，就採用－根據〔無雙長公主日後出版的回憶錄－我與小霸王的一段情〕裡記載．．．，又根據小霸王的回憶錄描述是不同的版本，但在〔小泉居老闆的回憶錄誓不低頭－我與小霸王對抗30年〕一書是另一個版本。當事人的各自描述，第三者的旁觀描述，成為不同角度的版本詮釋，在古裝劇的表面下，出現了我們所熟悉的報導形式，觀看電影的觀眾對這樣的描述手法，已是相當熟悉，使得這部戲出現這樣的敘事手法，成為現代趣味的歧異點。

天下無雙的觀眾反應

　　天下無雙挾帶著明星卡司和王家衛魅力，就理論來說票房應當極好，然而觀看兩岸三地的反應，以大陸票房最好，其次是台灣，再來是香港。對兩岸三地的觀眾來說本片明星卡司熟悉極高，尤其監製王家衛本身的獨特電影風格，更讓不少人期待本電影，而香港導演劉鎮偉因為「大話西遊」一片，在大陸大學校園中掀起旋風，匯聚了大量的大話迷(註11) ，期待著劉導的新作，又以年度賀歲片為號召，因此上映前一片叫好聲，在上映後，票房的確不俗，但不若預期的佳潮。當年度賀歲片中(註12)，「天下無雙」是唯一有悲劇融入其中的影片，是其特點也是比較不討喜之處，天下無雙是輕量喜劇，嘻鬧著觀眾所熟悉的電影文本，簡單而一以貫之的愛情命題，觀影反應則呈現兩極，一造是預期著能夠突破「大話西遊」而創造更多經典或是更多深度思考點的觀眾感到失落，一造是對電影中回覆著導演過去其他電影文本中所留下的問題作回答，而感到驚喜。
　　「天下無雙」似乎也遇到和「大話西遊」相類似的命運，在一開始沒有激起大眾的強烈喜愛與接受，而是在下檔後到了發行ＶＣＤ、ＤＶＤ後，觀眾反覆觀看，才能漸漸明白其中的興味，像是老酒越陳越香，影迷將全劇對白整理且相互流傳討論。觀看「天下無雙」，就不熟悉王家衛的電影風格和劉鎮偉的無厘頭的觀眾來說，「天下無雙」就僅僅是一部喜劇片，但若熟悉這兩位導演的作品，便能在其中發現「天下無雙」一綱多本的另類趣味，和其中劉鎮偉對王家衛作品的回答，以及對自己作品的反饋，也許它太過嘻鬧，不夠嚴肅的回答，讓熟於深度思考的影迷不能滿意，而本片終究是一部賀歲喜劇片，在表達的質、量，筆者以為恰如其分，承襲過去「東成西就」對「東邪吸毒」一片的惡搞形式，更清楚細緻的表達在?搞自己的舊電影中，欲回答在其舊電影無法回答的部分，形成輕鬆詼諧的文本對話。

註解：
註一： 神經刀：意指認真的癲狂。劉鎮偉，崛起於80年代末，作品風格多樣，不論愛情、偵探、武俠還是文藝類型，都能玩出趣味，化腐朽為神奇。經典作品包括：《猛鬼學堂》、《92黑玫瑰對黑玫瑰》、《東成西就》、《西遊記》系列。他的作品永遠從俗而不流於俗套，經常在主流片中注人怪誕、異常的元素，令到他的作品特別在港產片中異軍突出，令人難以忘懷。

註二：『KUSO』一詞源起於日文，在日文原本是「可惡」的意思，通常也拿來當成罵人的口頭禪，後來慢慢演變成為「惡搞」的代名詞，此類「惡搞」。

註三：參考自論文：從互文性概念看「無間道」現象，國立台灣藝術大學應用媒體藝術研究所，林宛靜
http://mail.nhu.edu.tw/~society/e-j/42/42-08.htm

註四：參考自新聞報導：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揭曉 《天下無雙》福有雙至，東方體育日報，2003-01-22 ，http://www.dfsports.com.cn/data/news/2003/1/22/5689.html

註五：「2046」是王家衛當時正在拍攝的電影，由於拍攝多年，讓人一度懷疑是否要真的拍到2046年，香港電影便常在影片中拿2046此一數字來開玩笑。

註六：重慶森林一戲的男女主角同時也是梁朝偉及王菲。

註七：天下無雙台詞－情比金堅（朱茵飾）：太感動了，龍哥這番話，令我想起《大話西遊》裡面孫悟空他說過：「曾經有一碗熱辣辣的燒豬手麵擺在面前，但我沒有珍惜，到麵涼了以後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大話西遊台詞－至尊寶（周星馳飾）：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擺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可以給我個機會再來一次的話，我會對這個女孩說我愛她，如果非要在這份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註八：在梅龍鎮有「真心爐」－如果真心真意、至真至誠，手伸進火爐就不會被燒傷，所謂真心不怕紅爐火，鳳姐和皇帝兩人全心全意的接受試煉即通過，確定了彼此的感情。

註九： 天下無雙緣定金生的龍鳳配指環，在影片中是皇太后用來替長公主確定駙馬。如果是註定的姻緣，戴上後戒指就不會掉下，倘若掉下，就不是註定的姻緣。在首次配戴時，男女主角對愛情還不明白鏡花水月的愛情道理，於是戒指掉下，兩人也被迫拆散，而最後發瘋的公主在桃花樹下，被時此已悟透鏡花水月的愛情道理的男主角找到，再次配戴戒指，便戴上了。

註十： 劉鎮偉說：《大話西遊》告訴我們一個人做錯了事，他就不能回頭，而《天下無雙》說的是一個人做錯了事，他還可以悔改，只要，給他機會。摘自「劉鎮偉賀歲“天下無雙”」，金娜，世界名人網，April 14, 2002。

註11： 解碼大話西遊，金元浦，文化研究http://www.culstudies.com/

註12： 2002年春節檔的賀歲片有馮小剛製作的「大腕」、劉德華製作的「嚦咕嚦咕新年財」、王家衛製作的「天下無雙」。

文轉載於開演電影網：http://bbs.atmovies.com.tw/bbs/bbs.cfm?action=view&c=102&s=27190
圖轉在於開演電影網：http://photo.atmovies.com.tw/movie/poster/px/c/px_fchk4031191301.jpg